彩瑛獨自回到家中,將車鑰匙隨意丟在玄關後就直奔房間躺下,她閉起眼睛試圖讓自己再冷靜一點,她覺得既然說要給彼此空間,那自己就必須先做到才行。

 

  她試著不去回想南手上的血和臉上的淚,但這其實很難,誰會忍心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受傷,然後置之不理,所以她的眼淚依舊沾濕雙頰,大口大口的呼吸,盡量不要讓自己哭出聲音。

 

  今夜的她難以入睡,心裡依舊擔心著對方,擔心對方會不會哭累就隨意倒地睡,那樣可能會著涼,但這些她都無能為力去關心,現在多說一句話或多做一件事,就只是將她愈推愈遠。

 

  以靜制動,以退為進,這是她現在唯一想到的辦法。

 

  其實她心裡同樣卡著問題,就是對於臉盲跟南的連結,她該如何處理跟面對。

 

  關於車禍的事就如她所說,這一切都是出自於她的自願,是她自己願意這樣不顧一切地去救一個陌生人,但她同時也未預料到會造成自己臉盲的傷害。

 

  只是,自己生理上的傷害已經造成,但對方心理的傷痛才正要開始,她身上的缺陷必定是對方永遠無法正視的傷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正是如此。

 

  兩人因她的臉盲而相愛,也因她的臉盲而分開,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也太無奈了。

 

  她嘆了一口氣起身,走到書房坐了下來。

 

  拿出剛剛的黑色資料夾,再次把那張相片拿出來,她看了看以後就放到一旁,畢竟上面的人長什麼樣子,她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反正名井南說是她,那就是她,彩瑛也只有被告知的份而已。

 

  但這狀況也讓她在十年後成功找到那個人,還得知對方活得好好的,看來自己的犧牲還蠻值得的,因為對方還成了一個家喻戶曉的大明星。

 

  她再從抽屜裡拿出娜璉姐姐帶來的病歷,也拿出她在歐洲時所做的識別訓練紀錄,獨自一人默默地翻閱著她過去所經歷的一切。

 

  從紀錄的第一頁開始,最初的十二條魚她認不出半條,紀錄上面有子瑜的簽名跟更正後的紅色筆跡,然後接下來的好幾頁,都是一樣的狀況沒有任何進步。

 

  那時候的她覺得每條魚都長的好像,她記不起牠們身上的花紋有何不同,就連子瑜都認得比她快比她好,當初她真心覺得媽媽根本派錯人來,這人實在太過優秀,留在這裡就只會打擊她而已。

 

  但不知道從哪頁開始,認出來的魚開始變多,從一條變兩條、三條甚至認出一半以上,且往後的練習裡,那些已經成功認出的魚就再也沒有認錯過。

 

  她在歐洲的兩年間,跟子瑜躲在媽媽所安排的住所裡,照著金多賢博士的安排,打算用最短的時間學習如何掌握別人身上的情報並快速記憶。

 

  有一天,她終於成功分辨出那十二條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蝶魚,也迎來惜字如金的子瑜開心地稱讚,這是彩瑛難得看到那個人真摯的笑容,不然平常她的臉難看到連狗都會主動繞過她跑走。

 

  她當時以讀書的名義留在歐洲時,爺爺其實非常不諒解,老人家就是擔心彩瑛會跟她爸爸一樣,把世界集團的事業都拋在腦後,最後跑去成為一個藝術家而不是商人。

 

  媽媽為了讓爺爺放心,就說彩瑛是以繼承世界集團為目標,為了增進自己才留在歐洲學習,最後終於說服爺爺放下戒心,也就此奠定彩瑛未來更加辛苦的路。

 

  她從那刻開始就無法像個輕鬆的大學生,而是要努力成為一個能幹的商人,她不僅要接受識別訓練以外,更要努力完成學業歸國。

 

  在短短兩年間,她在子瑜的陪伴下完成訓練也從大學學業,她一畢業就馬上被爺爺叫回韓國,要求她開始進入世界集團工作。

 

  並用八年的時間爬到現在這個位置,當然中間也經歷過許多危機跟商場險惡,但也靠著自己的努力跟聰穎勇敢挺過。

 

  在歐洲初期,她也曾痛苦地想要放棄一切,但在母親跟子瑜的陪伴及鼓勵下,也都通通想辦法走過來了。

 

  彩瑛看著過往的一切,腦中浮出兩個人的身影,一個是媽媽一個是好友子瑜。

 

  她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從她們身上找到一些答案,好讓自己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就跟當初的自己一樣。

 

-

 

  彩瑛隔日一早,就開車先到媽媽辦公的地方,媽媽看到敲門進來的彩瑛露出疑惑的表情,但還是先放下了手邊的工作,與彩瑛坐在接待貴賓的高級沙發上。

 

  「妳怎麼來了?」

 

  「因為我想媽媽了。」

 

  彩瑛難得撒嬌,讓身為世界集團的副會長也暫時放下工作上的身分,變回一個慈愛的母親。

 

  她看著自己女兒的臉,感覺好像有些憔悴。

 

  「怎麼了?如果有事就說給媽媽聽。」

 

  媽媽在彩瑛向爺爺坦承臉盲以後,就沒再像以前那樣緊繃,也不再想逼著彩瑛要堅強要成長。

 

  這段時間她自己也經歷過很多事情,例如誤會彩瑛侵害未成年這件事情,讓她覺得自己應該多關心自己的女兒。

 

  「關於我的臉盲⋯⋯」

 

  媽媽一聽到臉盲,就拉起彩瑛的手輕輕拍著。

 

  她以為彩瑛是自責自己向爺爺託出全部,沒有跟她討論,所以才登門造訪想要道歉,而母女兩人的確在那次家族聚會後,就沒有針對這件事情好好聊過。

 

  反而是她的爸爸也就是會長爺爺,對彩瑛的媽媽耳提面命,警告她不准再隱瞞他任何事情,因為他身為家族裡最大的長輩,關心自己的孫女是天經地義的事,才不像自己女兒想得那麼唯利是圖。

 

  但他也怪自己平常太看重事業上的績效,才讓家中所有成員就只是像他的員工,而不是關係緊密的家人,所以他也為此檢討了不少。

 

  「關於妳的臉盲,媽媽覺得當初自己做錯了,我不該讓妳一個人獨自承受那麼多。看到妳那天說完後爺爺的反應,讓我想了很多,我當初忘了該好好面對那時候的妳,忘了讓妳快樂,忘了妳也有選擇怎樣生活的權利,一切都是媽媽做錯了,自私地剝奪了妳的選擇。」

 

  彩瑛難得聽到媽媽向自己低頭,但她從來沒有責怪過母親,她知道她的顧慮跟出發點都是為自己著想,當時雖然很累很痛苦但也成就了現在的自己。

 

  收穫,其實都是自己的。

 

  「媽媽您別自責我並不怪妳,反而該謝謝妳把我教得那麼好,成為一個對社會有幫助的人。」

 

  說到這裡媽媽苦笑了一下,把彩瑛教成一個心地善良的好人,也不知道是對是錯,讓她想起彩瑛車禍的事情。

 

  「就是把妳教得太好,才會讓妳捨命去救一個陌生人,唉—」

 

  這一席話讓彩瑛看向母親,大家對於那場車禍都心生愧疚,但她並不希望是這個樣子,更不希望媽媽苛責自己跟那個被她所救的人。

 

  這是她當下的決定,所以不管結果是如何,起頭的是她,那她就該承擔所有的後果。

 

  「媽,就是因為您,才讓我做了這生最對的事。救了那個人我並不後悔,所以您也不要再自責也不要責怪那個被我救的人,對方不是故意的,她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所以希望您理解我所做的決定,這些都是上天刻意安排好的。」

 

  彩瑛反握起媽媽的手給予安慰,她的好心腸成就了未來,雖然臉盲的缺陷讓自己不完美,但卻讓她的生命從此畫成一個圓,得到了一個真正的圓滿,而不是不完美。

 

  「好好好,媽媽知道了,我不責怪自己也不責怪任何人,妳就別擔心了。」

 

  聽到媽媽的話,彩瑛終於揚起笑容,媽媽看到女兒的微笑也投以一樣的笑容,她輕撫女兒的臉要她好好照顧自己。

 

  也向彩瑛保證,不會再像以前一樣要女兒都聽她的話,她會讓彩瑛自己選擇自己要走的路,只要是彩瑛自己已經深思熟慮的事,身為媽媽都會舉雙手支持她。

 

  對於媽媽講的話讓她心很暖,也讓她更有勇氣去面對未來她所決定的每一步。

 

  「謝謝媽。」

 

  她給了自己媽媽久違的擁抱,並表示她差不多要回公司了。

 

  因為身為堂堂TAL公司的本部長還翹班實在很不好,所以她謝絕了副會長的午餐邀約,就起身準備回去公司。

 

  就在要離開之時,媽媽說出了一個名字。

 

  「彩瑛,有空要帶南來跟媽媽吃飯,知道嗎?」

 

  彩瑛此時心裡苦著但沒有表現出來,應聲允諾後,就揮手跟媽媽說了再見,獨自離開世界集團副會長的辦公室,改往自己的公司移動。

 

 

  回到自己辦公室的彩瑛,看的子瑜早已在辦公室裡,還是老樣子看到那個人坐在她的大位上,完全沒有因為孫本部長的到來而起身,反而略有指責意味的出聲詢問。

 

  「本部長,妳遲到了。我記得妳早上應該沒有外出行程。」

 

  身為秘書的子瑜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除了告知本部長不該遲到以外,也順便想確認是否有其他行程她沒有留意到。

 

  「我去找副會長了。」

 

  「所以是被叫去訓了?」

 

  子瑜這時才蓋上手上的卷宗,起身離開本部長的辦公桌,走到大魚缸前站在彩瑛旁邊,兩人又開始盯著魚缸裡的十二條魚對話。

 

  「嗯,被訓了,而且很慘。副會長還說要扣妳薪水,連坐處分。」

 

  彩瑛故意說扣薪的事鬧著子瑜玩,她想看子瑜因為薪水的事氣的跳腳,然後再告訴她是騙她的,誰叫這人老是想篡她的大位。

 

  她期待著周秘書的回覆。

 

  「嗯。」

 

  「嗯?」

 

  子瑜簡潔的回覆讓彩瑛矇了,心想這個視錢如命的人,竟然就這樣接受扣薪的事實,這可讓彩瑛真心覺得自己好友應該是壞掉了。

 

  「扣薪耶?妳不在意?」

 

  「應該的,的確是我沒處理好,才讓他人有機可乘陷妳於危機之中,如果副會長要扣我薪水,我無話可說。」

 

  又來了!又是一個把她的問題攬在身上的人,子瑜是個面癱但內心溫暖的人,在歐洲那兩年她完全就是在洗三溫暖,但也因爲這樣的她,才能她能順利的完成訓練跟拿到畢業證書。

 

  「我騙妳的!妳做的很好,沒人會扣妳薪水的。」

 

  彩瑛稱讚著子瑜卻沒敢看向對方,因為她能感受到對方想殺了她的眼神直接掃了過來,心想這人剛剛坦然是跑去哪裡了,好友真的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算了,比起妳在歐洲騙我後失蹤,這點欺騙還算小事,我就饒了妳。」

 

  「現在想起那時候......真的是蠻好笑的。」

 

  彩瑛在子瑜剛到歐洲的時候並不是很喜歡她,因為她這個人很難聊天,做事一板一眼讓人無法喘息。

 

  那時候訓練的生活,既苦悶又找不到成就感,所以她就騙子瑜要廁所後就直接尿遁,獨自一人跑到大街上去。

 

  她還記得子瑜找到自己的時候,她自己還不知道站在眼前的人就是子瑜,連想再逃走的機會都沒有,直接被這個人架回住的地方,以後她就連上廁所的時候子瑜都會跟著。

 

  因為這件事情以後,她在子瑜身上學到一件事,那就是信任的重要,當一個人不信任妳的時候,那妳也就相對沒了自由。

 

  所以兩人也因爲形影不離的關係,也漸漸變成朋友,更讓彩瑛在歐洲的日子不再那麼寂寞跟辛苦,更讓兩人成為真正的好友,不僅僅是上下屬的關係。

 

  「說到歐洲,讓我想起妳第一次認完12條魚時我有多開心,心想終於可以離開歐洲,還有遠離妳。」

 

  彩瑛深知子瑜的心口不一,因為這個人不只沒有離開她身旁,甚至繼續出手幫忙,更成為她事業上最有力的助手。

 

  當初母親就是看上子瑜的個性,才會讓她進世界集團工作並派到自己女兒身邊。

 

  「妳當初不可能離開我的,因爲妳需要錢。但現在可能不一定了,因為有個有錢女友會養妳。」

 

  彩瑛提及女友讓子瑜勾起嘴角,她用著眼神告訴彩瑛,這人是羨慕還是嫉妒?

 

  但子瑜是不可能讓女友養的人,除了該死的面子以外,她還想買間屬於自己的房子,所以更不可能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妳放心,我是妳第一個認出來的人,我會對妳負責的。」

 

  子瑜對彩瑛講出曖昧不清的話,讓矮了一截的人有點不太適應,還擺出"拜託先不要"的臉,要她還是保持原本的高傲就好,因為她怕。

 

  「其實那時候妳認出我時,蠻感動的,心想這個人終於有救了。」

 

  彩瑛難得聽到子瑜對她說出當時的想法,讓她勾起嘴角。

 

  「妳能堅持活下來真是萬幸,現在不僅坐上本部長的位置,也有個很愛妳的女友過得很幸福,所以回想起妳當初的辛苦,感覺現在都值得了。」

 

  子瑜像是讀出彩瑛昨晚的疑問一樣,給予她最佳的解答,說明她的辛苦終究都換來美好的結果,努力並沒有背叛她。

 

  「嗯。」

 

  彩瑛應了聲換來子瑜開口,要她馬上認魚不准偷懶,每天該做的事就算遲到也要補做,就算現在公司大部分的人都已經知道她臉盲的事情,但還是不能就此放棄靠自己認人的方法。

 

  彩瑛當然馬上一個不漏的認出那十二條魚,當她勾起嘴角準備迎接子瑜說出「完全正確」時,卻得不到意想不到的一句話。

 

  「還少一條。」

 

  她這時轉頭看了子瑜一眼,就看到對方用下巴指著魚缸,看到那條悠遊在水裡的七彩熱帶魚,示意要她說出那條魚的名字。

 

  彩瑛還記著子瑜壓根不想知道她幫那條魚取了什麼名字,然後現在反而要她把她認出來,當然讓她馬上不滿地出聲回嗆。

 

  「妳又不知道牠的名字。」

 

  「名井南。」

 

  子瑜馬上說出了魚的名字,讓彩瑛睜大眼看著她。

 

  「因為她在妳心中是最特別的,也跟魚缸裡的那條魚一樣,更是妳最珍貴的禮物,所以只有這個名字最適合了。」

 

  彩瑛嘆了一口氣,心想子瑜這人是神還是人。

 

  就在她伸出手指,指著牠準備喊出名字時,卻被子瑜硬生生給打斷。

 

  「我看妳還是別說好了,我覺得我聽到應該會起雞皮疙瘩。所以剛剛的"完全正確",開始工作吧。」

 

  子瑜一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魚缸前面,換來彩瑛一臉無奈,手指著魚像個傻子,但她還是在心裡喊了名井南這個名字,最後就回頭瞪了周秘書一眼走回辦公桌。

 

  她準備用工作讓自己忙碌,免得自己又忍不住想去找,心中那個非常特別的人。

 

 -

 

  但比起彩瑛,南的狀況糟透了。

 

  她一早醒來還是硬打起精神,趕在紗夏來接她前把自己打理好,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只是很早就呆坐在沙發抱著RAY,等著自己的經紀人到來。

 

  一進門的紗夏沒有察覺到異狀,但被地板上未清理到碎玻璃紮到。

 

  全怪她在室內喜歡打赤腳的習慣,讓她哀了一聲直喊疼。

 

  「怎麼有碎玻璃......幸好沒流血。」

 

  紗夏趕緊一屁股坐上沙發,查看腳底傷勢,幸好只是輕輕碰到一下,還沒有馬上蹦出血來。

 

  這時南說她打破東西,也順便解釋了臉上的傷痕,跟一些看得到的傷口。

 

  紗夏放下自己的腳趕緊查看南的傷勢,發現只剩下血痕沒有在繼續流血,幸好都不是很嚴重的傷口,但還是擔心的出聲詢問。

 

  「今天行程還能走嗎?還是要休息?」

 

  南搖搖頭表示沒關係,小傷口用妝遮一遮就好,行程還是要繼續跑下去,因為她的工作不能停,這也是她這次沒有選擇馬上逃跑的原因,她想要給自己有個完美的結束。

 

  「紗夏......把之前所有在談的廣告跟合作都接了吧,我想做完這些以後就隱退。」

 

  「隱退?」

 

  「對,隱退。」

 

  紗夏挑起眉毛聽著南說的半信半疑,畢竟南之前也常常嚷嚷要隱退,就因為自己會變身的事,尤其是之前被誤會未婚生子的事情。

 

  她心想這人才完成十週年的粉絲見面簽名會,她記得當時粉絲的反應跟回饋都還蠻好的,也能感受到南恢復到以往的好心情,似乎可以繼續好好投入在工作。

 

  雖然這狀況讓紗夏有點疑問,但公司搖錢樹說要接廣告跟活動,她哪有拒絕的道理,這時紗夏打趣地跟南說。

 

  「好啊,我就先把在談的工作都接下來!既然要隱退的話,我看就從TAL公司的代言先處理好了,妳覺得如何?呵呵呵。」

 

  紗夏以為搬出彩瑛的公司,就可以讓南收起剛剛的玩笑話。

 

  但沒想到,南聽到紗夏提起這件事時沒什麼情緒起伏,反而是稍微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就看著紗夏對她說。

 

  「好,從哪裡開始就從哪裡結束。」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A-Hsi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