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是都市的象徵,高築的大樓是最堅固的牢獄,每個人從這個監牢換到另個監牢,習以為常。

 

  路邊的公車站牌,開放卻是個意外靜默的地方,人們只相信手機裡的公車動態,也不再伸長脖子盼望公車何時到來。

 

  這樣安靜的世界,誰還會特別注意身旁那些晃眼而過又素昧平生的人,或許對於擅長觀察周圍的人不成問題,但可能會被誤會成某種偷窺,自然就會收起目光。

 

  絕大部分的人都是毫不在乎,除了擦肩而過還會刻意保持一步的距離,說是保護自己但也稱得上是一種疏離。

 

  名井南,正是個不怎麼留意身旁人事物的人,她不在意別人怎麼看她,更不會刻意去注意任何人,像個獨來獨往的獨行俠,最大的願望大概是能宅在家最好。

 

  就像她現在正滑著手機等著回家的公車,耳機裡放著不合季節的歌曲,明明是炙熱的天卻重複撥放著一首Snowman。

 

  只是突如其來的煞車聲,穿破她用冰雪做成的屏障,讓她不得不從手機裡抬頭,看見的是被急著轉彎的計程車嚇倒的路人,她下意識地看了上方的紅綠燈,心想又是個為了搶快的魯莽駕駛。

 

  她沒有起身關心,畢竟這種需要好心的事情輪不到她,身旁的人不斷地竊竊私語,談論著那個過馬路的人。

 

  那人留著一頭引人注目的金長髮,身穿短袖熱褲修長的四肢外露,會讓經過的人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讓安靜的公車站突然變得吵雜。

 

  讓原本不想關心的她,站了起來想看個仔細,她看著那個人被司機扶起,司機想打電話叫救護車卻被受傷的人阻止,只見女人不斷鞠躬道歉,不管自己手腳的擦傷,撿起掉地上的塑膠袋就急忙離開。

 

  受傷的女人穿過名井南的身旁,走往她身後的大樓,面向著兩台老舊的電梯。

 

  這是名井南第一次用目光追尋一個人的背影,她看著對方伸手按下電梯,電梯過沒一秒就到了,她看著對方走進電梯。

 

  從遠處看著數字不清楚的跳動,在心裡默數著一、二、三、四、五,電梯停在五樓的位置,她抬頭看向五樓的招牌是間舞蹈教室,名字沒有聽過。

 

  在她興緻缺缺的轉頭時,一台她熟悉的公車正起步離開,她親眼錯過這班她每天固定搭的公車,用力地噴了鼻息還嘖了一聲。

 

  坐上下一班公車的名井南,覺得自己的行程被陌生人給搗亂,宅在家的時間被剝奪長達十五分鐘,但也沒人勉強她去注意。

 

  她卻一臉不開心地硬是撒氣給對方,也意外地讓她記住一個陌生人,金色長髮身材姣好。

 

  回到家的名井南喊了一聲,媽媽喚了她的名字說她晚了,她沒有解釋只是應了一聲就走回房間,把包包放下換上居家的衣服,走回餐廳坐上餐桌開始享用她的晚餐。

 

  她跟媽媽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這是她回家的日常,但爸爸卻突然提起一個名字跟對方的公司名稱,希望她撥空去認識認識,名井南扒著一口飯點點頭,反正這也不是她第一次相親了。

 

  名井南這人只是冷淡不是害羞,比起她自己去認識,不如把人擺在她面前給她選,她還比較省事點。

 

  過往的相親失敗,無非就是她不喜歡或對方不喜歡,理由大多是興趣不合又話不投機,更者有些對象要她相夫教子還要生個孩子,希望她放棄工作還有在家玩遊戲的興趣。

 

  她偶爾覺得人跟人之間就不能安安靜靜的陪伴就好,為什麼總是會有那麼多要求,就像有張檢核表一樣,上面的選項密密麻麻的,就是不能只打一個大勾就結束。

 

-

 

  名井南周末依約來到一間餐廳,在對方預定好的位置上看見了正在等候她的人,她看著對方一臉無奈地看著窗外有點厭世,但卻在她走近時給了她一個有酒窩的微笑,讓名井南也不禁勾起嘴角。

 

  一場相親自我介紹是基本,雙方都沒什麼特別,四肢健全耳聰目明,單身未婚有分工作,對於另一半沒什麼要求,只希望能互相有個照應,簡單陪伴就足夠,當然能有愛最好,但說這些還太早。

 

  所以兩人好好地交換一些訊息,也愉快地吃完一頓飯,這是名井南相親多次,第一次遇到讓她第一眼就感覺舒服的人,對方似乎也是如此,那些相親失敗的原因,無非也是那些看似平常的理由。

 

  最後她們選擇保持聯絡,結束了這場約會,除了電話號碼也交換了社群帳號,讓彼此更深刻的認識對方,瞭解彼此是不是線上線下表裡如一的人。

 

  對方禮貌地陪著名井南走到她熟悉的公車站牌,畢竟自己上班的地方是個鬧區,而這間餐廳也沒有離她公司多遠。

 

  兩人坐在公車等候亭裡,聊著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直到有個人出現在相親對象面前。

 

  她們看起來好像很熟,來人一見旁人站起來,就熱情地伸手抱緊她,還出手揉了對方的頭髮兩下,在兩人的對話中讓名井南得知,抱住她的人是對方大學的學姊。

 

  她們互相問著近況,學姊指著她們身後的大樓,說自己開了間舞蹈教室就在這棟的五樓,聽到樓層讓名井南抬頭看向招牌,學姊熱情地歡迎自己的後輩跟坐著的她一起去教室看看。

 

  只見有人深怕自己學姐的熱情,會嚇到今天才認識的對象,她轉頭輕聲問了名井南的意見還暗示她,她已經幫名井南備妥拒絕的說辭,但名井南卻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她有點想上去那個舞蹈教室看看。

 

  學姊看到名井南的反應開心的拍著雙手,馬上就挽上名井南的手臂,直直往舞蹈教室的方向前進,讓被學姊落在後面的人笑著直搖頭。

 

  學姊開的舞蹈教室並不大,有兩間可以看到裡面練習狀況的大教室,而名井南很快的就被其中一間教室裡的人給吸引,就是那個打亂她行程的無辜陌生人。

 

  只是此刻的她並不是想找對方算帳,反而雙眼充滿著疑惑。

 

  名井南不知道是舞蹈教室的隔音太好,還是對方音樂開得太小聲,甚至比她說話的聲音還小。

 

  她看著對方強而有力的現代舞中,她卻一點音樂聲都聽不到。

 

  但對方每個到點的動作,都準確地落在她心中默數的拍子裡,彷彿是用眼睛看見那首聽不見的音樂。

 

  名井南看著那個人的舞蹈,感覺對方是個有強烈個性及情感的人,完全不像她那天所看到的,跌坐在地只會頻頻彎腰道歉的女人。

 

  學姊隨著名井南的目光,脫口而出對方的名字,平井桃,她是個聽不見聲音也不會說話的人。

 

  對於學姊的話,讓名井南疑惑地皺起眉頭,她覺得聽不見聲音是不可能跳舞的?說穿了就是一種潛在的偏見,人們認為音樂與舞蹈是密不可分的,沒有音樂的相襯就沒有節拍,也無法合拍。

 

  這些節拍,平井桃該如何聽不見音樂卻抓得精準?這讓有十年芭蕾舞底的她難以置信。

 

  但她卻忘了,她剛剛才從平井桃身上看見了音樂跟節拍,就在還沒得知對方是失聰的事實前。

 

  學姊面對名井南的疑問只是聳聳肩,她說大概只有平井桃自己知道,該如何沒有音樂跳好一支舞,而身為老闆的她不排斥收下鐘點費用,讓她可以使用有著一大片鏡子的舞蹈教室。

 

  最後三人在寂靜中默默地離開那間練舞室,走去一旁的辦公室聊天,吃著學姊珍藏的小點心。

 

  只是名井南的心思卻時常不在線,她總不自覺地將思緒放在外面那個非常安靜卻不安靜的人身上,思考著對方是如何找到節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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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Hsi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