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夏一個人在醫院的走廊上講著電話,她臉色沉重地聽完電話那頭的聲音後,自己也向對方交代了幾句,最後說。

 

  「我知道了,別擔心。」

 

  紗夏掛掉電話嘆了口氣,繼續拿著手機點開一個人的對話視窗,快速地打幾個字傳送出去,接著趕緊深呼吸收拾好自己臉上的表情,打起精神走回病房裡。

 

  南媽虛弱的躺在床上看著走進來的紗夏,眼裡透露出想問自己女兒怎麼沒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南媽眼裡的疑惑讓紗夏思考了一下開口。

 

  「阿姨......南臨時有場很重要的加戲,可能這幾天......都沒辦法過來,阿姨真的很對不起⋯⋯都是我沒能調開行程。」

 

  紗夏忍住難過想了個說辭欺騙了南媽,更將錯全攬在自己身上,她剛剛已在電話那頭聽到南沙啞的聲音,好友無力的聲音從話筒傳來,是已經哭過了以外還加上那滄桑的嗓音更顯淒涼。

 

  南媽勾起虛弱的微笑,在生命即將結束之際,仍忍著思念體諒自己的女兒,她知道南是真的沒辦法才會沒有過來,這些天南的陪伴,讓南媽知道她的女兒是盡心盡力的陪伴,絕對沒有半點勉強。

 

  她可以知道自己的女兒有多大的責任心,才會逼不得已放下她去工作,她知道她的女兒是世上最好的女兒,身為她的母親體諒了她十年也不差這幾天,她會好好等自己女兒忙完就像以前一樣,等著她。

 

  紗夏見南媽微笑完後沒有回話,她緩緩的走到陪病椅坐了下來,伸手握著南媽的手跟她說。

 

  「南很快就會回來的,您一定要等她回來......」

 

  這句話其實暗示著很多,南媽聽著紗夏的話忍著眼角的眼淚,吃力地吞了口水點點頭後就累得閉上眼睛,眼角的眼淚還是被擠壓後落下。

 

  因為她一大早就等著女兒到來,卻遲遲等不到人也沒能起身打通電話,一直等到紗夏早上踏進病房發現沒看到南的身影,才替虛弱的南媽撥通電話確認狀況,才知道南今天一早就變身了,她忘了。

 

  南那時無力地坐在地板上靠著床邊,接起紗夏打來的電話,她沒有哭泣但覺得自己靈魂像被抽離了一樣,她聽著紗夏急忙的問話,只靜靜的回了一句。

 

  「變身了。」

 

  她只說完那三個字後就沒再出聲,後面就只剩紗夏一人在講話,手機也任由對方掛斷,所以紗夏在走進南媽病房前先傳了訊息給定延。

 

  "南變身了,去她家看看"

 

  "好"

 

  定延看到訊息只回了一個字,馬上就轉頭向咖啡店店長請假,這是她第一次臨時向店長開口要早退,店長看出定延臉上的擔憂就二話不說直接讓她離開,定延迅速脫掉上班用的圍裙,拿了包包就匆匆離開。

 

  定延在去南家之前買了些食物,像是已經預知了南的難過,心想這人大概會把自己活活餓死。

 

  南確實覺得自己不能陪伴母親走完最後一程,那她活著又有什麼用,更何況還拖著這個只會變身的爛身體,不如跟著媽媽一起走。

 

  定延趕到南家按了電鈴沒人回應,所以直接按下密碼開門進去,整間屋子空蕩蕩的只有南的房間有燈,她放下手上的東西在茶几上走進南的房間,就看到一個陌生的婦人癱坐在地上。

 

  她看過南無數次的變身,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南一副落魄模樣,眼睛無神的像個軀殼,以前的南變身後雖然無奈但一向逆來順受,但這是第一次讓定延覺得這人絕望的想死。

 

  她馬上走過去,蹲下來。

 

  「南。」

 

  婦人抬起頭看向定延沒有回應,就像是告訴定延她認錯了人一樣,她馬上又低頭閉上眼睛。

 

  「站起來!不要坐在地上!」

 

  她伸手把她大力架了起來,一把架回床上,但依舊得不到一句話,定延她沒多說什麼,只是拉好她的衣服撥好她灰黑的短捲髮,然後蹲著握住她的手抬頭對上南低垂的眼睛。

 

  「我帶了東西來,吃點東西吧。」

 

  南搖搖頭,表示她不想吃。

 

  「沒力氣妳該怎麼照顧妳媽媽?」 

 

  南一聽到媽媽馬上皺起鼻子,眼淚瞬間蓄滿眼眶,斗大的淚滴落下滴在定延的手背上,想強忍著哽咽但還時發出沙啞的嗚咽聲。

 

  定延馬上伸手抱住顫抖的她,她不是故意惹她哭,她只是希望她要振作一點,不要被變身打敗,因為媽媽還在等她,這些痛苦都會過去的,南還是會變回到她原本的樣子,這次也是以後也是。

 

  「媽媽她⋯⋯」

 

  「阿姨會等妳的,所以好好振作起來,不要讓她更擔心妳。」

 

  她沒有勉強南頂著現在這個樣子去見自己母親,好友躲了十年也守了十年的秘密就是不想驚嚇到媽媽,更不想讓媽媽自責她生了一個像怪物的她,覺得是她自己自私生下讓她受苦,把錯都怪在自己身上。

 

  這些心情朋友們都懂,所以這十年間能勸的早就勸了,在最後一刻也沒必要把朋友往死裡推,要怎麼做都是南自己決定,她們會支持她陪伴她,對她做的決定協助她,因為她們同樣想要她一直好好的。

 

  接下來幾天定延定時會過來南家一趟,甚至還把Ray帶回她的身邊,讓Ray可以陪著她。

 

  這段時間裡南沒給彩瑛打任何電話,只有偶爾對彩瑛傳的訊息簡單回應,彩瑛這次到外國出差不只有時差,這次出差還是個重要的工作,所以她不想因為自己的狀況而影響到她。

 

  其實人都一樣,以為不打擾是最好的溫柔。

 

  這溫柔體貼又殘忍,讓人失去付出的權利。

 

  就在忙完一個段落的彩瑛,終於有空在她那邊凌晨時撥通電話給對方,但這通視訊電話硬是被切換成語音通話。

 

  「南?」

 

  「嗯。」

 

  只要一個聲音,彩瑛就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變聲了也變身了。

 

  「妳還好嗎?」

 

  「不好。」

 

  不好,很不好,她這些天食物吃的很少是用幾口來數的,就連Ray吃的飼料都比她還多,彩瑛有點緊張地出聲。

 

  「南,我快回去了。」

 

  彩瑛自然的呼喚著女友的名字,也告知她接下來的行程,她要趕緊飛回去她的身邊陪著她。

 

  「可以再多叫幾次我的名字嗎?」

 

  聽到彩瑛的呼喚,她微微勾起她這些天沒有的笑容,聽到彩瑛喊了自己的名字覺得心裡有點踏實,好像她才是她,她是名井南。

 

  她多希望媽媽可以像彩瑛一樣,毫不猶豫也毫不害怕的喊出她的名字,知道她就是她的女兒,而不是一個陌生人。

 

  「南。」

 

  「嗯。」

 

  「南。」

 

  「嗯⋯⋯」

 

  原本笑著的南又哭了,在彩瑛的聲聲呼喚之下,她還是忍不住傷心。

 

  這些天她都沒有掉過眼淚,就像是眼淚都哭乾了一樣,直到彩瑛一次又一次堅定的喊著她的名字,才又讓她覺得她還活著,知道自己是名井南沒錯。

 

  「南,別擔心,我會提早回去的。」

 

  「沒關係妳忙。還有......謝謝妳。」

 

  「嗯?」

 

  「謝謝妳認出我,還喊出我的名字。」

 

  「哈,因為妳就是名井南,我沒有任何疑問。」

 

  彩瑛輕鬆一笑要南放鬆心情也別懷疑自己,更別害怕愛她的人會認不出她來,她也會趕緊回到她的身邊,陪著她面對所有的事情,她答應過南媽,在她逃避害怕時會緊抓著她,給她力量不讓她一個人逞強,更不會讓她難過。

 

  這次變身,讓南覺得度日如年,而媽媽身體的狀況更是每況愈下,已經幾乎快沒有力氣說話,就快要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連南媽自己都忘記女兒多久沒來,只知道睜開眼睛時女兒都不在,她心裡依舊惦記著她的女兒,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跟休息,可惜她的女兒沒聽她的話,飯沒吃好覺也沒睡好,每天只等著日出日落,等著自己變回來的日子。

 

  但紗夏聽到醫生的暗示,知道阿姨時間不多了,沒辦法再等她了。

 

  她趕緊拿起手機,打給南。

 

  「阿姨快不行了!別躲了...妳快來吧!」

 

  南一聽到紗夏說的話,沒能整理自己就跑出門去,她開著車衝到馬路上,闖了不知道多少紅燈又被照了多少罰單,就把一台車就隨意的停在路邊紅線上。

 

  她拖著老邁的身體奮力的跑往病房,一衝進房門就虛弱的跪倒在媽媽旁,她看到媽媽憔悴的面容就開始大聲哭泣,才幾天沒見媽媽怎麼變成這樣。

 

  南媽看到一個陌生的婦人衝進房裡,卻沒有力氣驚訝,因為嗎啡其實已經是用到最大劑量,她的意識不是很清楚但還是吃力的開口問了對方。

 

  「妳是⋯⋯誰?」

 

  南媽再怎麼恍惚也不認識這個年紀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婦人,南聽到南媽的疑問無疑地哭得更加大聲,她一點都不責怪媽媽不認得,她責怪是自己讓媽媽不認得,都是自己該死的自己。

 

  南媽將眼神移至旁邊站著的紗夏,只看她沒有想要出手阻止的意思,只是拼命地用手抹掉臉上的淚水,所以南媽又看回哭倒在身旁的婦人,忽然覺得她哭泣的樣子看起來好像自己女兒。

 

  南媽不自覺地輕喚女兒的名字。

 

  「南⋯」

 

  聽到媽媽主動喚了自己的名字,她開始失控放聲大哭她哭得南媽的心好痛,任何一個媽媽看到自己女兒哭時,就會好想抱抱她安慰她告訴她,女兒別哭媽媽在這裡。

 

  「南⋯別哭。」

 

  「媽⋯媽⋯媽媽,我是南是南,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

 

  南媽聽到婦人說她自己是名井南時掉下眼淚,她抖動著乾扁的嘴唇吃力伸手輕撫南灰黑色短髮,南媽這時突然邊哭邊笑,心想原來女兒不敢見自己是因為變了這個模樣,怎麼覺得自己女兒有點傻。

 

  「南啊,抬頭讓媽媽看看。」

 

  南哭著抬頭,她的眼神並沒有南媽鎮定,南媽迷濛的眼神裡毫無閃躲,她吃力的微笑看著她,伸手要南別緊張再靠近一點,南這時才傾身靠近。

 

  她才能看到南的臉上長了皺紋,臉型髮型都不像自己女兒,覺得這狀況有點有趣的說。

 

  「原來我女兒老了是這個樣子啊......」

 

  「我想讓媽媽看到我原來的樣子...不要現在這樣...」

 

  「媽媽在走之前可以看到妳老的樣子,其實蠻幸福的,有種真的陪妳到老的感覺。」

 

  媽媽在臨走前還不忘安慰自已女兒,因為她不能看著她慢慢變老,至少現在也算圓了她的心願,她也在此時此刻終於知道自己的女兒怎麼了。

 

  「不要......我不要讓妳看到這張的臉走!我不要......」

 

  「南啊別難過......媽媽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妳的樣子......別擔心媽媽看得到......」

 

  南媽開始吃力的講話,表示時間就快到了,南開始緊張心臟強烈的跳動,她覺得心好痛,南媽看著南痛苦的臉開口說。

 

  「南啊......對不起......下輩子再來當媽媽的女兒,我會早點認出妳的......不會再讓妳一個人辛苦......」

 

  「我下輩子要再當媽的女兒!我不會再躲了......」

 

  南媽聽到女兒的承諾後終於放心的閉上眼睛,胸口的起伏慢慢停止,握著女兒的手也緩緩放開。

 

  面對這樣的狀況,讓南趴在媽媽身上大喊著。

 

  「媽!不要走!讓我繼續當妳的女兒......」

 

  紗夏見狀趕緊叫來醫生,也馬上伸手把南從地上扶了起來,緊緊抱住她不再讓她靠近,因為醫生跟護士進來試著急救但急救無效,最後醫生臉色凝重地看著手錶,唸出病人的死亡時間為她蓋上白布。

 

  醫生原要轉頭給病人家屬一個安慰並說聲節哀,但在病房裡不見名井南地蹤影,只見到一個哭得淒慘的婦人跟紗夏,而那個陌生的婦人在病人住院的這段時間,他是看都沒有看過。

 

  所以醫生轉向身體面對著紗夏。

 

  「我們需要辦理出院的手續,請問家屬在嗎?」

 

  「讓我來就可以了,我是名井南的代理人。」

 

  醫生點點頭仍偷看著站在一旁的婦人,雖有疑惑但沒多說什麼,只是覺得婦人一直盯著已經蓋上白布的病人,眼淚像是沒法關緊的水龍頭一樣一滴又一滴的滴在地上,心想她應該是病人的姊妹之類的吧。

 

  這時護士提醒要家屬以外的人都先暫時離開病房,因為她們要替過世的病人做最後整理,還要拔除病人身上插著的剩餘管線。

 

  紗夏走到南的身旁要她先出去,表示這裡她會協助處理,紗夏是南的經紀人全醫院的人都知道的事,沒人會刻意刁難她但現在的南不一樣,只要她不表明身分她就是陌生人。

 

  她沒法交代她自己的身分,更沒力氣在這個時刻還要編個讓人不起疑的謊言,為了不妨礙紗夏代為處理媽媽的後續,她一個人退出了病房,站到走廊上一個不擋路的位置繼續哭泣。

 

  彩瑛在昨日提早結束了工作行程,搭了最早的一班直達班機刻意趕在今天回到韓國,她在知道南變身以後就沒有停下腳步,把所有的事情都提早完成。

 

  就在下飛機的時候,聽到子瑜跟她報告南媽的情況很不樂觀,可能撐不過今天。

 

  所以她直接從機場趕到醫院,但在她還沒到達病房之前就看到走廊邊邊有個婦人在啜泣,彩瑛瞇了一眼皺起眉頭,就下意識的朝著婦人走了過去,她這時卻是毫不猶豫地伸手抱緊了婦人。

 

  因為她直覺,那個人就是名井南。

 

  南突然感受到被人溫暖的擁抱著,忍不住抖著肩膀放聲大哭,彩瑛此時忍著鼻酸跟她抱著的人說。

 

  「對不起我來晚了。」

 

  南馬上轉身抱緊彩瑛將臉埋進她肩窩用力的哭泣,因為她現在很需要一個肩膀讓她可以癱軟的靠著,因為她真的好累,累得快要站不起來,累到快要倒下去的時候,幸好她來了。

 

  一個她就算不告訴她,她也知道她是誰的人。

 

  「媽媽走了,我一個人怎麼辦......」

 

  「妳還有我,我不會走的,我會一直在妳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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