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是不是就是形同陌路?看來大概不是。

 

  放學是可以各走各的,但之前的分組作業沒能消化完,彩瑛還是會跟南相處在一起,誰叫情侶之前都愛分在同組,現在就變成不得不說話,不得不比肩而坐,就像現在這樣。

 

  兩人坐在美術教室裡,是一對一的素描課,兩人很早就計畫好要畫對方,畢竟在情人的眼裡,對方永遠都是最好看的那個。

 

  但現在這尷尬的氣氛不只他們兩個,全班早就因為兩人沒有同進同出,已經傳得滿城風雨,每個人正以看好戲的心態,每天關心最新八點檔戲劇的發展。

 

  「大家把上節課還沒畫完的素描拿出來!」

 

  老師發號司令,大家都把素描攤開,好好架在畫架上,一對一面對面地坐著。

 

  「半小時後,兩人交換。」

 

  因為互為模特兒,所以不能兩人同時作畫,一定要一個人先好好坐著,另一個人才能好好勾出輪廓,把對方深刻的地方看進眼裡,記在心裡,畫在潔白的畫紙上。

 

  之前的美術課大家都已經有畫好一部分,有些人也會把作品帶回去完成一些,今天再到學校做最後的收尾。

 

  比起名井南的冷靜個性,孫彩瑛反而微微嘆了一口氣。

 

  就先自己架起畫架,擺明是要南先當模特兒,因為她現在沒有膽量讓南一直盯著她看,大概就是壞人的心虛吧。

 

  南看了對方的舉動,就好好坐在椅子上,將臉朝向她之前最喜歡每天看到的人,但笑不出來。

 

  一臉清冷,連身旁的人都能感受到寒氣。

 

  彩瑛只能感受到對方的動作,但遲遲不敢看向她,只是盯著自己素描紙上的人,對方微笑著,臉上的輪廓都是她細心雕琢出來的,連髮絲都不放過,一筆一筆的劃出最漂亮的長髮。

 

  她看著自己的畫,繼續畫著她心裡南的樣子,也不願意抬頭看一下對方真實的樣子。

 

  美術老師經過彩瑛的身邊,看了看,又看了一下坐在對面的名井南,露出疑惑的表情,出聲關心了高材生。

 

  「南,妳不舒服嗎?表情不是很好。」

 

  因為素描跟本人現在的感覺差太多了,很明顯是不一樣的狀態,讓老師都能看出差異。

 

  「沒事!老師,我沒有不舒服。」

 

  名井南從放空的狀態回神,她坐在那也沒能看到彩瑛的臉,有人刻意躲在畫板後面,沒有一刻是將頭探出來的時候,她只好看著一個點放空,不免失落。

 

  這時候彩瑛才探頭,看到名井南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一樣是看到笑容,彩瑛沒有開心的感覺,她感覺自己配不上對方的笑容,連看到都是罪過,她沒能有那樣的福氣,可以再讓對方為她笑一笑。

 

  南也看到彩瑛偷偷探出的頭,那個笑容慢慢上仰,彩瑛一直都包辦她的快樂,不知道何時她的快樂躲起來了,她不知道該怎麼找回來,直到此時此刻她才能好好再看到對方的臉。

 

  「這表情就對了。」

 

  老師這時再次看向素描,表示作品已經離完成不遠,孫彩瑛完美地描繪出南微笑的樣子,彩瑛能深刻記住對方開心的樣子,但卻沒有勇氣再讓對方笑。

 

  老師一走,有人就像烏龜一樣又縮了回去,讓南嘲笑了自己。

 

  現在的自己只是成為了作業的一部分而已,對方甚至能不看自己就把畫給畫好,畢竟對方可是一個小畫家,這點素描難度一點都難不倒彩卡索。

 

  幸好半小時過得很快,南不用面對畫架太久,現在攻守交換,彩瑛失去屏障,就像失去保護色的純色老虎,只能待在那邊供人欣賞。

 

  南架好畫架的那刻起,眼睛就不斷的在彩瑛與素描紙間交換著,她沒有像彩瑛那樣有美術相關的才華,但她有努力不懈的個性,高材生是五項全能,包含美術。

 

  有人想要好好把握這半小時的時間,將作品做最後的完成,不然眼前的人再離開她的視線的話,就不會再乖乖出現在她眼前,讓她好好看看。

 

  彩瑛被人仔細盯著有點不自在,上節課她還會故意逗對方笑的人,現在眼神卻只會一直亂飄,是個最不盡責的模特兒。

 

  此時有人卻發出一聲不大不小,卻讓所有人都看了名井南一眼。

 

  「看我。」

 

  有人出聲指揮了模特兒,在這半小時她擁有最大的權力,要求對方配合。

 

  這是一份作業,就代表有一個分數,孫彩瑛不能任性破壞,如果要名井南當回那個高材生,孫同學就必須好好配合,當個最好的模特兒。

 

  彩瑛馬上坐正看向名井南,身體異常僵硬,一副不自然的樣子,同學們都在旁邊看好戲的感覺。

 

  「放鬆一點。」

 

  有人簡短的言語充滿力量,卻無法讓彩瑛乖乖聽話放鬆,有人也想放鬆,但她就是一時辦不到。

 

  看到一臉不鎮定的彩瑛,南突然想笑,這人一向都很輕鬆的樣子,現在怎麼可以那麼不從容,明明分手是她提的,為何她比自己更不坦然,雖然她很心痛,但也只能尊重她的決定。

 

  她不想因為自己捨不得,讓兩個人都不快樂,她不快樂就可以了,孫彩瑛妳應該要開心一點。

 

  有人不想出聲叫她笑一個,她已經預期對方會臉抽筋,勾起比哭還醜的笑臉,雖然她也是會很喜歡,但她不想折磨她。她把眼神放溫和,對彩瑛勾起善意的笑容。

 

  被欺負的人,還要對施暴的人笑,名井南是不是善良的有點可悲,但彩瑛一看到對方笑,不自覺地搔了搔頭,也回以一樣的微笑。

 

  人跟人就像照鏡子一樣,南的笑是這世上最美的樣子,誰能不因為那個笑容,而感到一絲的開心。

 

  彩瑛很喜歡南,她的笑就像解藥一般,讓她不那麼僵硬,也給出了笑容。

 

  半小時很快,不知道有沒有突然希望不要那麼快。

 

  老師請同學將作品繳上,並在右下角簽上自己的大名,好讓老師知道是誰的作品。

 

  課程就在評分跟欣賞中完成,大家都在下課前拿回自己的作品,老師在台上為這個課程活動做出結尾。

 

  「可以把畫送給對方做紀念,讓對方看看別人眼中的自己。」

 

  大家都發出不要的聲音,這樣多害羞啊,要把自己隨便畫的作品送給別人,乾脆丟掉算了,畢竟別人帶回家也是丟掉而已。

 

  彩瑛聽到老師說的話,沒有想要動作的意思,雖然她的畫並不成熟,但比起別人是優秀非常多,還拿下這堂課的最高分,但這份榮耀肯定要分給她的模特兒,肯定是因為對方的美才能獲得這樣的肯定。

 

  有人坐在她的旁邊,不等她動作就先出聲了。

 

  「可以給我做紀念嗎?」

 

  彩瑛發出疑惑的語調,看向聲音來的方向,名井南正用誠懇的臉向彩瑛請求,希望她能夠將畫送給她。

 

  有人這時在想推拖的藉口,但說自己畫的醜也不行,畢竟素描紙上的人並不醜,那還有什麼理由可以拒絕將有簽名的素描給對方,她們因為之前情書的事情,孫彩瑛在名井家是不可提起的三個字。

 

  彩瑛猶豫了一下就攤開素描紙,從文具盒裡拿出橡皮擦,打算把上面的簽名擦掉再給對方,反正不要知道是她畫的就好,不然最後這畫也是被撕掉而已,不如不給,她捨不得對方臉上留下傷痕。

 

  南馬上阻止彩瑛的舉動,用力握住她的手,不要她破壞任何一點筆跡,尤其是珍貴的名字,有人手被握疼只好放下,這是名井南讓她感覺到痛的一次。

 

  「這名字...」

 

  「沒關係。」

 

  名井南還是等著對方決定,希望能好好收到她想要留做紀念的禮物,不是強迫的,是她送給她的離別禮物。

 

  彩瑛嘆了一口氣,將素描好好捲起交給對方。

 

  下課鐘響起,彩瑛很快離開位置,準備回去原本的教室,並沒有等對方一起走。

 

  名井南也不急,她只想好好收起這份禮物,她畫的畫也不知道對方要不要,索性就好好收在一起,放進畫筒裡帶回家去。

 

  —

  

  名井家,一點風吹草動是逃不過大人的法眼。

 

  名井南小朋友已經很少去外面圖書館念書,每天準時上補習班,放假也待在家溫書,晚自習也是沒補習時就會去,兩點一線的生活彷彿一鍵還原。

 

  今天下了課回了家,南一樣吆喝一聲到家後就上樓去,零用錢的部分也已經回到正常的水準,畢竟南的成績都沒有掉以外,之前也沒有再聽過孫彩瑛的名字,大人自然覺得教化成功。

 

  跟孫彩瑛在一起的日子,南其實花了很多心思,各方面都要兼顧,家人跟彩瑛的關係,課業與時間的分配,名井南成為最有效率的人,她毫無怨言。

 

  累嗎?說真的,覺得這些都是為了兩人的未來,就算累也不喊苦。

 

  名井南很努力成為能選擇的人,這樣她才不會被送出國,才能說她要留在這裡念大學,或者等她有能力她就能好好照顧彩瑛,畢竟有人感覺沒什麼想法。

 

  如果最終要成為一個藝術家,也要有個能幫她的人,名井南想得很遠,想得很深,把彩瑛放在她的生命裡,在一輩子的行事曆上,從來沒有思考過沒有她的日子。

 

  她一定不知道,原來放棄她的人不是想太多,多為她著想,而是因為什麼都不想才將她給放棄,只因為她覺得自己錯了,確實是錯了,但她沒有尋求真正的原諒,而是逃走了。

 

  南拿出畫筒裡的畫,仔細端詳那個簽名後,也看著對方眼中的自己,試著勾起垂放著的嘴角。

 

  「我是長這樣嗎?」

 

  從分手那一刻起,她覺得自己不像畫裡的人,畫中之人為何能笑得那麼開心,而真正的自己為何覺得笑不出來,別哭就很好了,就不說洗澡時還會因臉頰留下的淚水而感到灼熱。

 

  她的痛,再聰明都沒辦法處理,讓她每日要打起精神的同時,更是折磨,比跟彩瑛在一起而拼命努力還累,累到不知道自己在忙什麼。

 

  忙碌是忘卻煩惱的方法,而名井南天生忙碌不擔心,可惜再忙都忘不了那個莫名的痛。是不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都忘記加害者是怎麼對她的,反而只記得對方幫被囚禁的自己倒杯水,就是最棒的恩惠。

 

  南恢復垂下的嘴角,將素描好好攤開,貼在她潔白的牆上,有人是不是在開玩笑,公然挑戰她努力平息的戰火。

 

  一個同班同學的畫,有什麼特別嗎?而且素描紙上還是自己,不是畫筒裡另一份素描上的人,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名井南腦中像斷了根線,她不明白她為一個分手的人在倔強什麼,為何就是想要公開這副畫,像公開一份關係,而這份關係已經消滅,只會為她帶來無謂的犧牲,為不存在的人而抗戰。

 

  旁人可能會產生的指責,沒有出現在她的腦裡,她可能也想多看看畫裡的自己,怎樣才能再發自內心的開心。

 

  媽媽敲門後進來,並沒有經過名井南的同意,她也習慣了,所以沒有躲躲藏藏的行為,只是站著看向進來的母親。

 

  「小南,吃飯了。」

 

  「好。」

 

  南的回覆沒有異狀,但潔白的牆壁有一張畫,自然讓媽媽靠近去看了一下。

 

  「這是妳嗎?畫得好像喔。」

 

  南媽的語調還沒有發現異狀,只是誠懇欣賞著畫中的人,跟自己優秀的女兒一模一樣,沒有什麼缺點,直到盯到該死的署名。

 

  「這!」

 

  大人驚恐的單音,彷彿發現孩子幹了什麼壞事,不是指責而是難以置信的發現,覺得名井南不該犯致命的錯誤,她不是會這樣不小心的人,那就是故意的。

 

  南一點也不急迫,只是跟著母親的目光看向孫彩瑛的名字。

 

  「這是彩瑛畫的,她真的很會畫畫。」

 

  輕鬆地回話,讓南的媽媽看向自己的女兒,不是生氣而是困惑,一直閉口不提的人,現在怎麼那麼坦然。

 

  「是沒錯......」

 

  大人不知道自己該罵什麼,這並不是情書而是一幅畫,沒有情感問題,雖然這副畫彷彿擁有生命,栩栩如生。

 

  「爸應該在等我們下去吃飯了。」

 

  名井南救了自己詞窮的母親,甚至還讓她有機會找救兵,就是去找自己的老公,這樣兩個人應該就能知道該怎麼說自己的女兒,要告訴她這樣是有問題的。

 

  可是在餐桌上並沒有說起牆上那副畫,母親沒有特別提起,反而只是問問女兒準備模擬考的狀況,南肯定的點頭,她準備得很好,每天都照著進度在複習,所以可以一路好好準備到大學聯考的那天。

 

  而嚴肅的父親也沒有特別的反應,她對於女兒最近的表現其實很滿意,以他的觀察,自己的女兒早就恢復正常,畢竟南沒有讓成績變差,他也沒有看到任何人陪她走回家,雖然這也沒有什麼。

 

  看在名井南的眼裡,自己的家人只是在意她的成績,他們根本不覺得她跟彩瑛是認真的,當初只是想破壞他們來往,以免影響自己的女兒。

 

  沒有真正在乎過她喜歡的人,也不在乎過她其實真的喜歡女生,因為他們根本沒看在眼裡,彷彿之前的種種都是假的,受苦的只有她自己,大人一點痛苦都沒有,就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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