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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飄洋過海來看你》

 

  在日本關西國際機場,有個女人坐立不安的坐在機場候機室的長椅上手裡拿著早已經預定好的機票,她不時地盯著上面的起飛時間跟看著自己手上的錶,但一聽到飛機延遲廣播時讓她嘆了口氣。

 

  她希望等待的時間可以過得快一點,她想趕緊坐上這班飛往台灣的班機馬上飛到某人身邊,她在這五年間總是利用假期就飛去台灣短暫停留,只要假期一結束就又飛回日本繼續過著沒有她在身邊的日子。

 

-

 

  她與她的相遇是在台灣的大學裡,名井南是個來台灣念書的日本留學生,她是為了學習中文才來到台灣,預計大學四年學成後就歸國可以從事翻譯或者是貿易的工作,一切就猶如她的計畫般循規蹈矩。

 

  直到有天,有人硬是不小心闖入她的世界,讓她平凡的生活開始跟著她天旋地轉。

 

  她有天一個人走在大學裡的椰林大道上,遇到一個為了趕課而騎著腳踏車在大道上奔馳的人,因為對方速度實在太快就在名井南看到她衝過來的時候,感覺是已經來不及閃躲。

 

  就在南閉上眼睛準備要接受著該死的撞擊時,卻只聽見腳踏車倒地的碰撞聲跟某一個人哀嚎的聲音。

 

  當她張開眼睛時就看到一個人摔倒在地,而那台可能會撞到她的腳踏車早已經被噴得老遠,而她卻毫髮無傷的站在那個倒地的人面前。

 

  她看到那人頂著一頭深藍色的長髮匍匐在地手肘跟手臂穩穩地撐在地上,這與生俱來的防禦功能感覺就是為了不讓臉碰到地上才會有的反應,南心想對方看來是個靠臉吃飯的人。

 

  在她的小小腦袋還在跑著複雜的算式時,那趴在地上的人又哀嚎了一聲才讓南回了神,她趕緊蹲下來把這個匍匐著保持不動的人扶起來。

 

  但只要每動一下那個人就嘶嘶地叫個不停,讓南忍不住輕笑出聲感覺這人實在有點浮誇。

 

  當她看到被扶起來的人擦破的牛仔褲跟擦傷的四肢時,讓南收起笑容皺起眉來覺得自己實在不應該笑她,她等對方站好以後她才仔細看到對方的臉,發現這個人的五官非常漂亮以外身高還意外的高,不說她是學生而是個模特兒也沒有人會不相信。

 

  「妳還好嗎?」

 

  「嘶...啊...很痛...痛...」

 

  「我帶妳去醫務室。」

 

  「可是...」

 

  「嗯?」

 

  「我的...腳踏車...」

 

  南無奈地笑了,這人自己傷成這樣還惦記著那台破腳踏車。

 

  她問她是否可以自己站跟自己走,那人乖乖的點點頭,這時侯她才走去倒地的腳踏車旁將它牽起,慢慢地走回她的身旁說了一聲「我們走吧。」

 

  但南沒想到自己跟她這麼一走就是八年。

 

 

  周子瑜是一名台灣人,她擁有很好的家庭背景也有愛她的父母跟兄弟姊妹,她隻身從台南上來台北念書,念得是法律系。

 

  因為她有一個夢想,希望自己可以為人權跟社會公義發聲,所以她從高中開始就堅定著這個目標並努力的去實踐。

 

  子瑜會有這個目標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在高中時交的第一個女朋友,兩人雖然相愛但最終被對方家人硬生生給拆散,理由永遠都是不正常、沒未來跟無法生兒育女,每一句話都是用著異性戀的框架來撕裂她們。

 

  生而為人,為何如此不公平...

 

  她將這份痛苦化成力量拼命地念書,終於如願考上台灣最好的法律系,她想再為她們兩人爭取更多機會、權利跟未來,但沒想到還是來不及了。

 

  兩人沒能互相說聲再見,自己的女友就被家人送出國,對方僅留下一封信給她。

 

  "對不起"

 

  那封信沒有屬名只有三個字...

 

  子瑜握著那封信哭了很久,直到要去台北學校報到時才收乾眼淚,因為她知道哭不能解決問題,唯獨只有繼續努力才能讓自己還有跟自己一樣的人都能獲得幸福。

 

 

  名井南遇到周子瑜以後,知道了很多除了學習中文以外的事情。

 

  她們一起參加過每年十月底舉行的台灣同志大遊行,一起加入學校女同志社團浪達社,也跟著子瑜參加校外其他女同志社團的研討活動。

 

  也因為名井南的語言天分,讓她在跟這麼多人的溝通交流之下,中文已經說得非常流利以外還主動要求要跟子瑜一起去同志諮詢熱線當接線義工,甚至還一起籌備熱線募款感恩會。

 

  她在子瑜的眼裡看到熱情也學到熱情,知道她沒有因為高中戀情的無疾而終而自怨自艾,她看到她的肩膀自願肩起許多人的希望,她看著她為了同志人權用盡心力無怨無悔。

 

  所以她也就這樣奮不顧身的愛上她,勇敢地牽起她的手在台灣這塊土地上,一同為了這份不具名的責任一起努力,她知道這個責任不只為了別人也是為了自己。

 

  在南快要畢業的那年是台灣同志運動上最動盪的一年,社會突然充滿對立爭吵更是處處都看得到惡意。

 

  她永遠不會忘記她跟子瑜在發放著同志婚姻合法化的連署書時,被人怒罵叫囂甚至搶走她們手上的東西扔在地上。

 

  子瑜永遠都會站在她的前面替她擋下這一切,她不動粗也不動怒試著用理性去溝通試著用耐心去解釋誤會,但偶爾只是換來一個人的擁抱而多數人都是選擇轉身離開。

 

  西元2019年5月17日那天,南跟子瑜跟著同志運動的夥伴在台灣的立法院外守著《司法院釋字第748號解釋施行法》三讀通過,她們手舉「表決不能輸」字牌,高喊著「我們要結婚,立法院加油」。

 

  她們在那邊站了無數個小時,直到每條法案都通過時激動地跟著大家大喊「我們可以結婚了!」

 

  大家都哭了她們也哭了,南跟子瑜交往的這段期間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淚,但她永遠不知道她的眼淚裡竟然藏著更深沉的苦澀。

 

  就讀法律系的子瑜知道同婚合法是台灣同志運動最重要的一步,但她卻無法因為這個結果而停止她的腳步,她知道這條路必須繼續走下去。

 

  「子瑜,我們可以結婚了!」

 

  「我們的話還要再等等,但我會繼續努力的。」

 

  南歪著頭聽不懂子瑜話中的意思只知道下一刻子瑜就將她擁入懷裡抱著很緊,彷彿兩人只要一放手彼此就會溺死一樣,她同時感受到子瑜眼淚潺潺流出打溼她的肩膀,不確定狀況的她只能輕聲安撫並回抱著用著最溫柔的嗓音告訴她。

 

  「我愛妳,不管多久我都會等。」

 

  但南沒想到自己這樣一等就是五年。

 

 

  南那年在台灣順利地完成學業,也因為留學簽證的關係必須先回到日本再申請工作簽證才可能有機會繼續留在台灣,但再怎麼申請簽證永遠都是有期限的,所以對於兩人的關係並不是長遠之計。

 

  子瑜送南去機場時臉上沒有太多悲傷但她的故作堅強南其實都知道,這段時間她知道子瑜未來的計畫,也了解她口中的「等」是要等待什麼,所以南並沒有戳破她的脆弱只是抱著她跟她說。

 

  「我只要放假就會飛來找妳。」

 

  「我也會的。」

 

  「妳不能愛上別人喔!Bye Bye...」

 

  「我這生只愛妳,妳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吃太多零食。」

 

  這個離別兩人故意不要那麼感傷但每字每句都是捨不得,子瑜高中時的遺憾在此刻得到解放,她跟她所愛的人好好地說了再見,對方留下的話語不再是「對不起」而是「我愛妳」。

 

  子瑜看著南的飛機起飛到消失在雲裡,她獨自一人站在機場的落地窗前許久,兩人原本每天膩在一起的但從此時此刻起就將分隔兩地。

 

  她又再次在心裡收起自己的眼淚跟自己喊了一聲加油!就瀟灑地轉身離開這個只能離別的地方。

 

  這五年間子瑜跟南都像空中飛人一樣但剛出社會時積蓄不多無法常常見到對方,每天視訊訴說著對彼此的思念。

 

  隨著一年又一年的過去,飛到對方身邊的頻率愈來愈頻繁就愈是發現她們已經完全無法離開彼此。

 

  「妳為什麼那麼常來台灣?」

 

  「來見我的女朋友。」

 

  南因為太常入境台灣而被帶進海關的小房間裡問話,她總是可以觀察到當她說出「女朋友」時每個海關臉上的變化,他們有的疑惑、有的不屑、有的覺得為何要那麼辛苦。

 

  對,就是要那麼辛苦。

 

  他們無法感同身受她們為何要如此辛苦,才會將常常要入境的她帶進這個小房間裡,讓坐在外面等待的子瑜乾著急,她常常擔心著南會不會又跟某次一樣不小心被遣返,等到下次要再入境時又是更多的刁難。

 

  「如果我們結婚,我每天煮早餐給妳吃。」

 

  「那我要每天起床都能在你耳邊說早安。」

 

  每日視訊的兩人總是講著未來的總總,但未來總是如此遙遙無期,一種簡單平凡的幸福她們卻不能擁有就算她們比任何人都還相愛也不行。

 

  簡單又平凡的生活從來不屬於自己,這也是子瑜成為律師以來一直想改變的事情,而南也在日本努力投入同志運動追求屬於她們國家的同志婚姻,因為唯獨她們其中一方得到成功才能永遠在一起。

 

  不需要簽證、不需要財力證明、不需要被質疑,一個跟任何異性戀都一樣的理由想結婚所以結婚,不論性別不論國籍不管有愛無愛這都是生而為人的權利。

 

  只要彼此願意,在雙方親友的見證下簽下兩人的名字,永遠的陪伴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

 

  南坐在候機室的長椅上回憶著過去直到收到子瑜的訊息時才回了神,她看到對方傳來撒嬌的貼圖時她笑了,她的笑容瞬間感染到周圍的人,旁人心想她一定是收到很棒的消息才會那麼開心。

 

  只是沒想到這幸福到讓人融化的笑容,其實是為了如此平凡無奇的事情。

 

  坐在南身旁的老婦人忍不住引頸偷看,看到的是手機裡兩個女人擁吻的照片,南感受到旁邊人的目光趕緊按黑螢幕,向陌生的老婦人尷尬地點頭禮貌地打了招呼,眼神瞬間有點不知所措。

 

  婦人勾起和藹的笑容用日語跟南交談,因為飛機延遲的關係老婦人似乎想跟南聊天打發時間。

 

  「是愛人嗎?」

 

  老婦人平淡的一句話讓南訝異地睜大眼睛,她有點難以置信但還是靦腆的點點頭,手機照片裡的人是她所愛的人,她永遠都不會否認也一定會大方的承認。

 

  「妳們兩個人都很漂亮。」

 

  「謝謝。」

 

  「我也喜歡過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老婦人爆炸性的發言引起南的興趣,她的眼神忍不住透露出濃濃的興趣,讓老婦瞬間覺得這恬靜的女人其實只是個愛聽故事的小女孩。

 

  「可惜,我們沒有在一起。」

 

  「當初的您應該很辛苦吧。」

 

  「不辛苦,只是有點遺憾。」

 

  老婦笑眼裡透露出一絲哀傷,南懂得那種心情,現在的自己比起當時的她們真的是幸運很多很多,但這點幸運無法讓她跟子瑜停止前進的腳步。

 

  因為真正的幸福永遠都差一步,對自己也是對別人也是,幸福是一輩子的追求,總有一天祂將不再受任何制度跟觀念綑綁,只要妳認定祂是幸福就可以隨手可得。

 

  「她是日本人嗎?」

 

  「不是,是台灣人。」

 

  「所以今天是要去找她嗎?」

 

  「嗯。」

 

  「何時回來日本?」

 

  「不回來了。」

 

  「不回來?」

 

  「這次去,我會永遠待在她的身邊。」

 

  老婦揚起這生最幸福的嘴角送給自己,對方用著充滿皺紋的手握住自己的雙手給了她們最真誠的祝福,接受到祝福的南忍不住流下眼淚,老婦緩緩用著指腹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妳們會永遠幸福的。」

 

  飛往台灣的班機登機廣播響起,南連忙起身跟老婦鞠躬道謝,迫不及待地登上這台飛往台灣的飛機。

 

  入境過無數次的她依舊被海關擋了下來,果不其然的被帶進不想熟悉但很熟悉的小房間,她坐在冰冷的辦公桌前看著海關翻閱著她的出入境紀錄,旁邊有個海關正在翻找她的隨身行李,從中拿出一個可疑的盒子。

 

  「妳為什麼那麼常來台灣?」

 

  「來見我的女朋友。」

 

  一樣的話她說了無數遍但她從未對這段戀情退縮過,直到海關手裡拿著一個白色盒子時她激動地站了起來要對方不要碰。

 

  坐在辦公桌的海關招手要另一個海關把盒子拿過來,並要求南坐回位子上並注意自己的態度跟言行,南嘆了口氣垂喪著肩膀坐了下來,她深怕她的不合作對方就會沒收她重要的禮物。

 

  「裡面裝了什麼?」

 

  「戒指。」

 

  「要拿來台灣賣的嗎?」

 

  「不是,是要求婚的。」

 

  海關聽完南的回答後,就請另一名海關將白色盒子放回隨身行李原本的位置,並將入境申請審核的大章蓋在護照後面正確的位置上。

 

  南看著對方的舉動有點不明白,她不懂對方為何沒有像其他海關一樣多問幾個問題又或者是出言刁難,而是毫不猶豫就這樣蓋下那個重要入境許可章。

 

  對方抬頭看出南眼中的疑惑,她忍不住勾起海關少有的友善嘴角。

 

  「恭喜妳,終於換妳們了。」

 

  「嗯?」

 

  「我跟我老婆已經結婚五年了,當初覺得自己這條路走的很辛苦,現在看到妳們我才知道我是多麼的幸運。」

 

  這名海關擁有一頭烏黑的長髮清秀的臉龐,一說到老婆時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就像個初戀的小傻子。

 

  南知道其實這一路上大家都很努力,每個跟自己一樣的人都在世界上各個角落照顧著彼此,總會在最困難的時侯伸出支持的手就像現在一樣,她勾起同樣幸福的嘴角向對方鞠躬感謝。

 

  「歡迎嫁來台灣,祝妳們幸福。」

 

  「謝謝,但...是她嫁給我才對,哈哈哈。」

 

  在桃園機場接機出口來回踱步的子瑜,她知道南可能又遇到海關攔訊也很有可能會等到南原機遣返的訊息,一想到這裡就讓她堅強的心透露出少有的沮喪,因為她真的很想很想念她此刻更想抱抱她。

 

  「子瑜!」

 

  這一聲將她從沮喪拉回,她衝了過去抱住她想念已久的人,那麼多次的相見只有這次子瑜流下眼淚,她真的突然很擔心自己有可能會見不到南,她這生最愛的人可能會又這樣一步之差就消失在她的眼前。

 

  「怎麼哭了?」

 

  「想妳...很想妳。」

 

  「我不是出現了嗎,傻瓜。」

 

  「嗯,謝謝妳出現了。」

 

  「說什麼奇怪的話...」

 

  南退出了子瑜的懷抱輕撫著她的臉,給了一個溫暖笑容。

 

  「不准哭,笑一個!我就送個禮物給妳。」

 

  聽話的子瑜馬上笑了一個還故意露出大白牙,然後就開始像個大女孩期待著對方要送她的禮物是什麼。

 

  南不疾不徐的從隨身行李裡拿出剛剛那個白色盒子,她在子瑜面前將盒子打了開來用兩指取出裡面的戒指,二話不說就拉起子瑜的手快速地往左手的無名指套下,甚至毫不客氣直接一套到底。

 

  「耶一!怎麼可以套到底!」

 

  「為什麼不行!不管~妳以後都得聽我的了!」

 

  「是是是,老婆大人。」

 

  「還沒登記都不算,走吧,不要再等了。」

 

  兩人這次的「走吧」是再也沒有盡頭,而那個「等」卻是一秒都不願意再等。

 

  南的行李都還沒有放就直接去戶政事務所登記結婚,兩人在台灣的朋友老早就在那邊等著見證,她們知道自己的簽名其實微不足道但絕對不能遲到,因為大家都明白她們這一路是走的多麼不容易。

 

  經過一天的折騰兩人終於回到屬於她們兩人的家,兩人攤坐在沙發上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好像這幸福來得太快,兩人都來不及反應一樣。

 

  直到子瑜「啊!」的一聲彈了起來,她認真地看向旁邊剛就任的老婆大人,戰戰兢兢的說了一句。

 

  「妳會煎蛋餅嗎?」

 

  「會啊,我煮過幾次。」

 

  「那好...老婆!我明天早上要吃蛋餅。」

 

  「好~我每天都煮給妳吃。」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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