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彩瑛,一個平凡無奇的上班族有個良好的家庭,平日就是準時上下班晚上偶爾跟同事小酌,假日則常常跟朋友出門玩耍或跟女友約會,運氣很好的她有一個相愛多年的女友,一直都過著平凡但幸福的日子。
 
  一如往常的一天,她下班時走著熟悉的小路開心的哼著小調,打算回到家裡吃個媽媽準備的美味晚餐,這時身旁傳來一個煞車聲跟一陣閃光讓她因為一個撞擊聲閃神了一下。
 
  等她再回神時卻依舊站在原地,她四處張望後發現沒有什麼奇怪之處,她就聳聳肩膀繼續依照原本要前進的方向往家裡走去。
 
  在這個走過無數次的小路上她遇見了一個奇怪的人,那人直接擋住了彩瑛的去路,露出一個極為奇怪的微笑。
 
  下意識覺得有危險的彩瑛想要快速地繞過這個怪人,但她移一步那個人也移一步,就這樣一直狠狠阻斷了她要回家的路,她皺起了生氣的八字眉對著來者不善的人質問著。
 
  「妳這是在幹嘛!」彩瑛的口氣充滿了憤怒,語調也是她少有的不滿情緒,這個人的出現讓她覺得不安以外還感到特別煩躁。
 
  「帶妳去一個地方。」對方用著誠懇的眼神及口氣聲稱想要帶彩瑛去一個地方,但彩瑛的眼神裡卻充滿著不信任跟怒氣。
 
  「我拒絕。」她簡短而堅定的語氣,讓對方垂下了嘴角從和善的眼神變得銳利且可怕,那人的身體突然不自覺的扭曲似乎有點不滿意彩瑛的回答。
 
  「是還留戀什麼嗎?」那人說完了這句話後就恢復讓彩瑛覺得害怕的笑容,抬起頭一臉高傲的樣子走過了彩瑛身邊在她耳邊留下了一句。
 
  「當妳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時,妳就會毫不留戀地跟我走了。」
 
  彩瑛聽著她說完的話皺了眉頭,這輩子都樂觀的她從未覺得這世界讓她絕望過,大概只有此時此刻遇到這個怪人讓她感到特別無奈。
 
  她回頭看著那身著黑色斗篷的人慢慢消失在她走過的路上,她驚恐的揉著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一切,她開始感受她的身邊突然變得異常的安靜。
 
  隨著那個人的消失,周圍的聲音好像也被帶走了一般,彩瑛從未感受過這樣的寂靜,彷彿這個世界只剩她一個人而已,這令人恐懼的氛圍開始慢慢壟罩她。
 
  她害怕的抬起腿一路狂奔往家的方向跑去,手忙腳亂的拿出公事包裡的鑰匙亂插大門的鎖孔,好不容易將門打開後躲了進去,她靠著大門喘著氣試圖將剛剛遇到的怪事在心裡平息下來,她大口呼著氣想讓自己的心臟慢慢恢復正常的跳動。
 
-
 
  她將家門鑰匙隨意的丟到了玄關鞋櫃上的鑰匙盤中發出了清脆的聲音,但父母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聽到聲音時發出歡迎回家的聲音,也沒有特別探頭張望自己的寶貝女兒回到家中。
 
  彩瑛拿著公事包經過玄關來到客廳的矮桌,她看了一眼矮桌上的飯菜真的是少得可憐,只有一盤泡菜跟一點涼拌菜,沒有熱騰騰的湯,這裡唯一熱的就只有一鍋白飯而已,她不自覺地皺了眉頭覺得她原本的生活不應該是這樣才對,但她此刻又覺得這好像就是她平常的生活樣貌,這種矛盾的衝突感讓她覺得腦袋就像是被外力重擊一般疼痛不堪,她伸起手用大拇指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希望可以緩和這種不適的感覺。
 
  她帶著不適慢慢走去自己的房間,將公事包放下及一身上班的正裝卸下,換上了輕鬆的休閒服又回到了客廳,看到剛剛都不見人影的兩位母親,正坐在那裡安靜的吃著飯,她拿了矮桌上的碗盛了一碗白飯,就安靜的面對媽媽們坐了下來。
 
  三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吃著飯,彩瑛還是覺得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但為什麼又沒有違和感,也說不出哪裡怪怪的,矮桌上沒有愉快的對話也沒有豐盛的飯菜,坐在這的三個人就只是湊合著在一起吃飯而已,但這時彩瑛最愛的娜璉媽媽卻開口說話了。
 
  「彩瑛,這個月的生活費妳還沒有給。」
 
  彩瑛被媽媽叮嚀著突然覺得身體緊繃,她手裡筷子夾著就口的一口飯突然停住慢慢放回碗裡,她放下了筷子顯得不安,臉上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心裡想著這個月的生活費為什麼沒給,突然腦中憶起原來是被定延媽媽借走了,所以讓原本就已經掐得很緊的薪水頓時沒了周轉的空間。
 
  「娜璉妳不要這樣,我之前給妳那麼多的家用,妳不是都會藏些私房錢嗎?幹嘛這樣逼著孩子,有錢是不會先拿出來頂著。」
 
  罪魁禍首馬上開口幫彩瑛緩頰,但說出來的話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定延媽媽以前是個IT工程師,前些日子因爲經濟不景氣,被公司裁員已經失業好一陣子了,瞬間讓家裡支出的重擔就直接落在彩瑛的身上,而定延自己沒錢卻又放不下高消費的運動嗜好,每年的這個時候都必須繳交頂級運動俱樂部的年費,她因為身上可以運用的存款已經所剩無幾,所以才會拉下臉跟自己的女兒開口借錢。
 
  彩瑛面對自己的母親都低身下氣來借錢,也不敢責備對方為什麼不先放棄娛樂,好好共體時艱再努力找份像樣的工作,她什麼都不敢說直接把剛領到的薪水都掏給了定延媽媽,薪水裡面當然也包括了要給娜璉媽媽的生活費。
 
  娜璉聽到定延的話一股氣衝上腦門,把筷子大力拍在桌上,用手指著定延怒氣沖沖的開口說。
 
  「就是妳這個沒用的傢伙才讓妳女兒那麼辛苦,妳有什麼資格說話,失業了就馬上去找工作,沒找到就別吃飯。」
 
  娜璉生氣的用手撥掉了定延桌上的碗,那碗熱騰騰的白飯就這樣連碗被撒在地上,面對這樣狀況的定延站了起來,惡狠狠地甩了娜璉一個耳光,瞪大了眼睛充滿了怒氣大吼著。
 
  「妳以為工作那麼好找嗎?妳要不要試著自己去找找看,不要只會躲在家裡伸手要錢!媽蟲⋯」
 
  定延說著難聽的字眼怒罵著她曾經捧在手掌心的老婆,娜璉因為那一巴掌跟那最後兩個字掉下了眼淚,大聲地哭泣訴說著自己後半生為這家盡心盡力,當初為了讓定延放心工作,放棄工作待在家把孩子養大,現在孩子大了可以享清福的時候,她卻必須因為自己老婆的失業被迫再投入職場,這對她而言是多麼不公平的事。
 
  彩瑛看著爭吵的媽媽們一臉害怕,她雙手摀著耳朵將頭低下連飯都不敢吃,明明自己已經是個二十五歲的大人,現在卻無助的像個孩子一樣,她看著眼前兩人的大聲爭吵,讓原本美好的家庭瞬間就消失了。
 
  這一吵讓她萌生了想要離開這個家的念頭。
 
  她心想或許可以跟自己的女友組織一個新的家庭,這樣就可以脫離養育過自己的父母,然後跟其他人一樣自私的活下去,既然每個人都只想到自己,那她又何苦為她們兩個人付出。
 
  然後這頓飯就在定延媽媽把整個桌子翻掉以後結束,娜璉媽媽邊哭邊收拾著殘局,定延媽媽就走回房間換上一身適合運動的外出服,就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就走出了家門,因為定延媽媽此刻依舊選擇繼續享受她原本的生活,其餘的事情她現在一點都不想管只想逃。
 
  彩瑛則乖巧的幫娜璉媽媽收拾了被打翻一地的簡陋飯菜,將一直哭泣的媽媽扶了起來,輕拍著她的背告訴她,她會想辦法把生活費生出來給她的,希望她不要再哭早點休息。
 
  娜璉媽媽聽到了彩瑛的保證就不哭了,她胡亂的擦了臉頰上的淚痕將彩瑛抱進懷裡說著「幸好還有妳,我不敢指望妳那沒用的媽媽。」
 
  彩瑛思考著娜璉媽媽口中說的媽媽,是說她自己還是定延媽媽,反正現在這些都不重要,她現在只想安撫好娜璉媽媽以後就躲回自己的房間,讓她可以打上一通電話給她的女友,問問她是否要一起搬出來住。
 
-
 
  回到房間的彩瑛顧不得自己都還沒洗澡就打了電話給自家女友,手機響了很久卻遲遲沒被接起來,南與她已經交往了七年是她的大學學姐,感情一直都很穩定也沒有什麼大問題,因為南身為年上對她總是很包容也很體諒。
 
  但自從學姐大學畢業跟自己也畢業後出社會工作,女友開始不接電話的次數慢慢變多了,但她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女友,因為每個人的工作性質不同,而南是在一間有名的大公司上班,工作表現也一直都非常亮眼,所以公司三不五時就會有飯局或慶功宴,南只會在很晚回家的時侯傳一封訊息報一聲平安。
 
  但今天的彩瑛異常的執著,以往的她都會怕南正在忙怕打擾到她,所以只會撥上一通電話,如果對方沒接她也就不會再打,就會癡癡的等著對方回電或回傳一封訊息。
 
  她撥著一直無人接聽的電話,突然想起自己的工作,她只是一間小公司的行政人員,薪水非常的微薄,現在因為定延媽媽的失業,讓她自己原本的生活更加拮据,突然一股自卑感爬上腦門,想到自己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能跟自家漂亮女友出去吃頓好的。  
 
  手機一通又一通的打著,一通又一通的轉進了語音信箱,隨著夜愈來愈深彩瑛的眼皮也愈來愈重,當她疲累的要閉上眼睛時手機被接通了,但手機那頭聽起來卻不像自家女友的聲音。
 
  「喂?南?」
 
  「她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請問妳是?」
 
  電話裡是一名陌生女子的聲音,那聲音非常的甜美講得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撒嬌一樣,任何人包括她自己都會因為聽到這聲音而感到身體酥麻。
 
  「我是南的朋友叫紗夏。」
  
  對方毫不避諱地介紹了自己,還親暱的稱呼著自家女友的名字,而紗夏這個名字她有聽過,這人是南常常會跟她提到的公司主管,彩瑛此時皺了眉頭有點不高興的追問,她想知道手機的主人現在正在哪裡。
 
  「可以方便叫南聽一下電話嗎?」
 
  「她現在在睡覺所以不方便,我不想吵醒她。」
 
  對於對方的答覆讓彩瑛突然瞪大了眼,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南正在這個叫紗夏的女子旁邊睡覺,她心想這是什麼情形?但在彩瑛還在思考的時候,反客為主的紗夏開口說話了。
 
  「我都介紹我自己了,可以請問妳是誰嗎?」
 
  「我是她女友。」
 
  彩瑛連自己的名字都沒說直接給出了身分,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是聽到了回覆頓了一下,對方看了一下南的手機顯示並沒有任何稱謂跟名字,就像是一通陌生的電話一樣,突然了解狀況的紗夏才帶著笑意開口道。
 
  「可是她跟我說她單身,我才帶她回家的。」
 
  彩瑛此刻終於釐清了現在的狀況,讓她怒氣瞬間衝了上來想要繼續質問對方時,這個叫紗夏的人又說話了。
 
  「不管妳是不是她女友我不在乎,反正我現在並不想吵醒她,我是因為手機一直在震動才幫她接了起來。」
 
  「她人現在在哪裡?」
 
  「我不方便告訴妳,我要掛電話了,也請妳不要再打來了,因為我也要睡了。」
 
  「她人到底在哪裡!」
 
  彩瑛問完話還沒聽到答覆手機就被掛斷了,再撥過去時那頭已經告知她手機用戶已經關機,彩瑛聽著手機冰冷的語音回覆突然心酸大於憤怒,她不敢想像手機那頭的兩個人到底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她對南對外表示自己單身的事感到寒心,原來自己的存在,在她的心裡是如此的微不足道跟羞恥,讓她抱著單身的身分在外與人交際,看來南的想法已經非常明顯,對方其實一直想要換掉她啊,她掉著眼淚在心裡輕笑自己一聲。
 
  會打電話給女友就好像是為了抓住那唯一的一根浮木,沒想到還沒能抓住自己就沉入水底,她此時強烈的自卑感,讓她在這份感情裡變得卑微,卑微到連女友出軌而生氣的資格都沒有。
 
  原本跟南交往多年的自己應該要為這個狀況感到無比憤怒才對,但她現在卻意外地冷靜,只是躺在床上安靜的讓自己的兩頰爬滿了淚痕,她現在所經歷的事情依舊是怎麼想怎麼不對,但她卻說不出哪裡怪,她覺得自己腦袋裡的記憶像是被人覆蓋過,對於這些心裡覺得反常的事情,又好像都是理所當然一樣。
 
  她疲憊的閉上了眼睛連澡都沒洗就睡著了,直到隔天早上提醒她上班的手機鬧鐘響起,她才又不情願的睜開了眼睛看著天花板,她拿了手機點開通話紀錄確認了昨夜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從床上坐起,拿了上班穿的正裝進到了浴室,用著最快的速度將自己梳洗了一下。
 
  洗完澡沒穿衣服的她,看著浴室鏡子裡的自己沒有笑容兩眼無神,她試著用著雙指撐起了嘴角,她看著鏡中的自己,覺得她現在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
 
  今天的她準時出現在自已上班的公司裡,在五十坪辦公室的角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她打開了電腦看著昨天未完成的事項塞滿了電腦桌面,她皺著眉頭不是很相信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代辦事項還沒完成,昨日準時下班的她卻完全記不起來她為什麼沒留下來加班。
 
  當她還在思考這不可思議的問題時,突然有人在遠處大喊了她的名字,那叫喚的聲音大到連隔壁公司員工都聽得到,彩瑛趕緊從座位上起身,慌張地拿了自己辦公桌上的記事本跟原子筆,馬上就往自己頂頭上司的辦公室跑了過去。
 
  她現在站在一個桌上擺著《業務部經理 朴志效》牌子的氣派辦公桌前,坐在主管椅上的那個人正瞪著大眼看著孫彩瑛,那人的臉上是滿滿的怒氣以外還故意發出一個無奈的單音「嘖。」,這一聲真的讓聽得的人感覺到非常刺耳。
 
  「昨天為什麼沒有加班就走?」
 
  「嗯...家裡有事。」
 
  彩瑛壓根不記得她昨天為何會有膽量準時下班,她憶起自己在公司的狀況幾乎是每天都要加班,如果會準時離開應該是家裡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才對,她馬上想到昨日兩個媽媽吵架的事情,這樣看來的確是蠻嚴重的沒錯。
 
  「家裡有事?哼!妳就不怕妳的工作出事?」
 
  面對朴經理說的話彩瑛閉上嘴巴不敢多話,然後接下來的十分鐘就是朴經理不斷數落跟怒罵,甚至還在已經堆滿工作的情況下又加了新的工作給她。
 
  朴經理交代完新工作後就將她轟出辦公室,彩瑛低著頭默默的走回位置上,而辦公室裡的其他同事都偷偷抬頭看了她一眼就繼續低頭工作。
 
  等自己坐回位置上以後,就看到朴經理神清氣爽的走出辦公室用眼神邀了坐在自己旁邊的同事平井桃一起去天台,桃馬上看懂了暗示二話不說的就拿了擺在桌上的菸盒跟上了經理的腳步,兩個人有說有笑的一起離開了這個忙碌的辦公室。
 
  平井桃跟她其實是同時期一起進公司的,但她的主管緣真的是比彩瑛好上一百倍,所以桃的工作量也相對比彩瑛少了一半以上,甚至公司裡最近有個小主管的位置,朴經理還內舉不避親的推薦了桃這個人。
 
  至於桃跟志效的關係有很多傳聞,有人說她們是情侶但也有人說她們是親戚,但這兩人有什麼樣深厚的關係始終都跟彩瑛無關,她只知道她有做不完的工作跟加不完的班,然後加薪跟升官這些好康都跟她扯不上任何關係,而每天上班的目的就好像只是在拼命地減少桌上的紅色卷宗跟電腦桌面上的每個進行到一半的項目。
 
  被工作無盡摧殘的她卻無法輕易換掉現在的工作,家裡目前的狀況無法撐過她沒有工作的一個月或數個月,如果想要無縫接軌找到新工作更是難上加難,她不能隨意請假也不能任意早退以外就連外面現在的工作環境對她這種沒有專業證照的人也是極度地不友善。
 
  大學時期因為考上了學費較貴的私立學校,而家裡只有定延媽媽一個人在工作的關係,她必須拼命打工賺取生活費來減輕家中的負擔。
 
  只求畢業的她無法像其他同學一樣可以好好的準備證照考試,每天上課睡覺下課後工作到凌晨是家常便飯,幸好當時有一群好友可以借筆記跟一起做作業甚至還幫她畫個考前重點,這才讓她可以在修業期滿時就順利畢業。
 
  朋友常常拿她來比昨晚睡主管家的女友,她們總是戲謔她根本配不上名井南,南的家裡條件好當然可以心無旁鶩的念書,在畢業前早就拿到了一兩張難考的專業證照,所以女友一畢業就是大公司搶著要的人才。
 
  想起當初追求她時的天真浪漫顯得自己現在特別愚蠢,以前覺得自己只要努力工作的話一定可以出人頭地,但沒想到人生只要輸在起跑點上就一輩子很難翻身。
 
  今天的她依舊把自己埋進工作裡,中午也是邊吃麵包邊工作,下班時間到了也無法準時下班,因為昨日沒加班的工作今日要補上還要加上今天新增加的,所以她索性連晚餐都不吃了。
 
  下班後的辦公室只剩下她一個人而已,手指快速敲打著鍵盤的聲音一直沒停過直到晚上九點。
 
  讓她突然停止手上的工作是因為一封手機訊息,那訊息上寫著「我們分手吧。」
 
  她兩眼無神的看著訊息又看了一下桌上的工作跟電腦上停留的畫面,覺得自己竟然可悲到無法停下來難過,因為這些工作如果沒做完明天大概就要被公司辭退了,現在的她非常需要這份微薄的薪水,至於那奢侈的感情現在的她好像也沒有資格再擁有了,她此刻根本無力再去挽回南的心,心想乾脆就順著這個狀況結束這段感情吧。
 
  所以她就打了一個字「嗯。」就傳了回去,對方馬上讀了她的訊息後回傳了兩個字「謝謝。」,她看著謝謝兩個字無奈地的笑了,這七年的感情能換來謝謝兩個字還真夠安慰。
 
  總比現在自己眼前的一切,從未跟自己說過一句謝謝。
 
  現在不管是家人還是工作好像這些都是彩瑛欠她們的,為什麼自己的付出總是在別人的心裡那麼不值錢。
 
  對於南提出了分手她沒有太多的責怪,因為現實中所有的一切讓她跟南的相處也慢慢變成了自己的負擔,這個分手說來得不巧也能說來得剛好,原以為生活再怎麼苦能有情人陪伴跟安慰就夠了,但沒想到在她最沮喪的時候最愛的她卻選擇了離開。
 
  也正好南選在這個時候離開了她,讓她對於無能的自己能離開優秀的女友而感到一絲絲的輕鬆,對於家人跟愛情這兩件事讓她最放不下的永遠都是愛情。
 
  她心想只要身旁沒有了自己所愛的人,就算現在要她拋棄一切從大樓上一躍而下,她其實也無所謂。
 
  面對現在這樣的狀況,她還是傳了一封求救的訊息到她的大學群組裡,說自己心情非常不好想約大家出來喝酒,但這當初有著革命情感的九人群組現在卻是八個已讀沒人回覆。
 
  她不死心的又各別傳了比較常聯絡的兩個好友周子瑜跟金多賢,但她也是盧了半天對方才勉強答應並約今天晚上在大學時常吃宵夜的那個路邊攤見上一面。
 
  她除了想約她們出來吃飯喝酒抒發一下失戀的心情以外,最重要的是她還想要開口跟她們借點錢周轉一下,畢竟家裡的生活費她還未繳給娜璉媽媽,所以借錢這件事是逼不得已的,而且現在這個狀況也只能找大學好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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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人坐在路邊攤的座位區但兩個好友卻是一臉屎臉,因為彼此掛著好友的關係硬是被抓了出來兩人的心裡其實都不太願意,因為大家平常上班也是累得半死,但對於大學好友彩瑛難得不死心的請託,她們也就不好意思再推託了。
 
  大家簡單的點了三樣菜跟三瓶酒後,彩瑛就開始訴說最近工作跟感情上發生的事,但這些畢竟都是自己的事情,多賢跟子瑜除了表面的安慰跟鼓勵以外也說不出什麼更好的建議,那些安慰的話聽起來就是一些風涼話。
 
  「覺得工作不好就換啊。」
 
  「女友沒了再找就好了。」
 
  兩個好友一人一句的,好像希望彩瑛可以因為這兩句就想開了,那她們就可以早點散會回家休息。
 
  人要交到可以一生共患難的好友其實比登天還難,可以試想連交往七年親近的女友也可以轉頭就走,至於這些大家有空時才偶爾有交集的朋友對自己的人生又能有何實質幫助呢?
 
  所以此刻還有人能聽自己在這廢話一堆是不是就要偷笑了。
 
  彩瑛喝下手中酒杯裡的酒繼續細說著自己的無奈,兩個好友也是趁著這個相聚機會各自說著各自的煩惱,大家都有家庭、工作跟愛情的煩惱不是只有自己才有這些問題。
 
  子瑜聊到了家裡的一些事情,例如想要找間新房子但是要選在市區好還是郊區好?又或者是獨棟別墅還是一樓一層的豪宅好?這些問題讓彩瑛忍不住輕笑出聲,她現在大概連自己唯一的家可不可以繼續住下去都不知道,還有人能把買房子當煩惱,彩瑛真的是連用想像都覺得奢侈。
 
  聊了一陣子以後彩瑛決定切入正題因為時間也不早了,她也不想因為自己的任性讓好友太晚回去,畢竟大家明天都還有各自的生活要過。
 
  「有件事想請妳們幫忙。」
 
  「什麼事?」
 
  多賢對於彩瑛的請求提出了疑問甚至對於這個問題充滿警戒,子瑜也挑起了一邊眉毛覺得到底這人是有什麼事要幫忙看起來不是活著好好的嗎?剛剛說了那麼多也只不過是失戀跟工作不如意而已。
 
  「我...想跟妳們借點錢周轉。」
 
  沒想到這句話一說出口,子瑜跟多賢都放下了手上的酒杯變得一臉尷尬,眼神裡似乎是責怪彩瑛這場聚會根本就只是為了借錢。
 
  借錢是彩瑛想做的事沒錯但她也只是試著開口問問,這兩天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她實在也是很需要找人聊一聊,但現在她連想要借的金額是多少都還沒有說出口,這兩位好友的反應就讓彩瑛已經感到十足的寒心。
 
  「我最近要買房子沒多餘的錢可以借妳。」
 
  「我是連自己都養不活了,我也沒辦法。」
 
  彩瑛心想這兩人連金額多少都不問根本是壓根連一點點忙都不想幫吧,也不擔心自己的好友是為了什麼事情要借錢,人就是只要聽到「借錢」這兩個字就會想要趕快轉頭跑走。
 
  畢竟借錢是人生中最尷尬的事情,但有時候卻真的無法避免要遇到這個問題,不管是借錢還是被借錢。
 
  她回想了一下她們當初大學時有人失戀或有人需要周轉時,自己都是毫不猶豫地幫忙跟陪伴,為什麼出了社會大家都會變得如此自私,不像以前分享生活分擔煩惱,而是都搶著說自己的煩惱跟自己的生活是多麼的不易。
 
  果然學校裡是比較沒有貧富差距的地方,但出了學校的保護傘大家開始在社會上競爭,就會開始只專注在自己的生活上,當然這是正常的怪不了任何人,但沒想到這差異竟然可以那麼大。
 
  彩瑛聽到兩人的回話安靜了下來一臉沉悶,兩個好友也趕緊把手中酒杯裡剩下的酒一飲而盡,也出聲拉了群組裡的其他大學好友出來擋,叫彩瑛也去問問她們方不方便借她錢。
 
  她此時心裡明白大家都一個樣,算了吧。
 
  子瑜說完一些客套的話就站了起來說時間晚了該回家了,甚至還跟多賢搶著付錢結帳,大家好像覺得只要付了這頓宵夜就是對彩瑛這個好友仁至義盡了。
 
  她看著眼前好友在自己眼前將帳單搶來搶去,她只是默默地喝著酒什麼也不想管。
 
  她看著她們終於吵完了也把帳給結完了以後走了回來,就跟彩瑛說她們兩個都要回去了,彩瑛帶著醉意誠意滿滿的鞠躬說了聲「謝謝兩位大大請客,回家請小心後會有期啊。」
 
  兩位好友趕緊搖著手說別客氣,解釋著大家都是朋友這頓消夜只是小錢而已,走之前還要彩瑛加油不要被現實打敗了,以後還要繼續約她們一起吃飯喝酒,老實說彩瑛心裡明白這兩個朋友下次她再約也不會出現了。
 
  一個會借錢的人總會被貼上標籤,未來的每次見面都會讓人帶有戒心的,彩瑛笑得無奈擺擺手要她們趕快回去別廢話,等她喝完桌上剩餘的酒跟吃完這些小菜就會自己離開了。
 
  聽到今天主約者彩瑛的放行,子瑜跟多賢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彩瑛看著她們的背影沒有了剛剛嘻笑的表情,只有默默在心裡跟自己說「少了兩個好朋友了。」
 
  她繼續喝著酒杯裡的酒跟吃著桌上的小菜,最後是帶著醉意站了起來準備走回那個自己現在最不想回去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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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著熟悉的小路卻一路低著頭搖搖擺擺的,這時她身旁傳來一個煞車聲跟看到一陣閃光,她因為一個撞擊聲閃神了一下,但這次她很清楚自己是被東西撞上了而自己現在正躺在地上。
 
  身體的疼痛讓她漸漸失去了意識,在她完全失去意識前竟然覺得有點輕鬆,她微微的勾起嘴角閉上眼睛,覺得要是可以不要再醒來那該有多好。
 
  「帶妳去一個地方。」一句熟悉的邀約又從耳邊響起,讓她大力地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站在路邊,她看著自己的身體就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周圍還有一大灘血,她心想大概是真的死了吧...太好了!
 
  「好啊,走吧。」她微笑的轉頭看向原本覺得令她害怕的那個人,對於這次邀約二話不說的願意馬上就答應了對方離開這裡,因為此刻的她覺得現在不管去哪裡都好,不要在這裡就好。
 
  「當妳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時,妳就會毫不留戀地跟我走了。」
 
  這句話突然出現在彩瑛的腦海裡,她看著那人穿著黑斗篷走在她的前方,她卻沒有什麼任何問題想要問她就只是默默地跟著她走,兩個人影一路走到了黑暗的盡頭最後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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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彩瑛的告別式上大家都哭紅了眼。
 
  彩瑛的父母穿著黑衣坐在第一排,定延握著娜璉的手要她堅強,她告訴娜璉今天白髮人送黑髮人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兩人想起那晚整桌熱騰騰的飯菜跟她們一樣期待著自己女兒辛苦工作回來,她們三個人每天都和樂融融的一起吃著晚飯,兩個媽媽都會聽著彩瑛說著工作上的趣事或煩惱,也會適時的給予彩瑛意見或支持,最近還開始跟家人討論起自己跟女友要準備結婚的細節。
 
  彩瑛交往多年的女友名井南坐在另一邊第一排的位置,她哭到沒辦法多說一句話,彩瑛的突然離開讓她每天都想自我了斷直接跟著她一起走,身為南的主管跟好友的紗夏輕拍著南的後背不斷的出聲安慰,她想到當初彩瑛求婚時還特別請她幫忙,讓她可以在南的公司樓下拿著大聲公大聲宣誓,她會愛她一輩子並單膝下跪拿出求婚戒子請南一定要嫁給她,南當時哭著答應的那幕讓紗夏也感動到說不出話來。
 
  彩瑛的同事跟主管坐在第二排,桃跟志效兩人都哭紅了雙眼,今年彩瑛因為在公司表現優異,她甚至比同期進來的桃更快被提拔升上主管,志效對於彩瑛的表現一直都是大力稱讚,也跟公司上層用力推薦彩瑛升上主管一職,就在她快要拿到彩瑛進階派令時這人就這樣先走了一步,對於公司突然失去這樣一個人才讓身為經理的志效感到非常難過跟不捨。
 
  彩瑛的好友們坐在後面幾排,多賢跟子瑜互相拍肩安慰著彼此,她們三個人從大學開始就特別要好,就算大家都出了社會還是互相扶持一起成長,彩瑛在子瑜要買房子頭期款不夠時毫不猶豫地拿出錢來借她,在多賢因為家庭跟感情因素難過時,彩瑛總是第一個跑到她身邊安慰她並陪著她喝酒到天亮,她們一起相約吃飯時彩瑛總是偷偷把帳先結掉,她們都還來不及還完彩瑛的人情債,自己的好友就這樣偷偷離開了。
 
  告別式結束以後,大家依舊過著各自的生活,只是每個人的心裡總有一個地方,會在不小心看到熟悉的場景時隱隱作痛,大家都希望彩瑛在天上可以快快樂樂的,把苦痛都留給這些活著的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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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個人揹著白色的翅膀坐在雲上,稀奇的看著眼前的白雲正投影著某人生前的人生電影,但在看到最後這一幕時她突然一臉疑惑地皺著經典的八字眉,嘟著嘴看向了這潔淨的地方唯一一身黑的人。
 
  那一身黑的人卻是厭世地嚼著爆米花還歪嘴用吸管喝著可樂,一臉無聊至極的樣子看著白雲上投影的畫面。
 
  「喂!到底哪一個才是彩瑛的真實人生啊?」
 
  「誰知道?因為不管是哪種人生都有可能會發生。」
 
  她聽完黑斗篷的人用戲謔的表情冷冷地回完話後無奈的聳聳肩,心想人生本來就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彩瑛的一生如何根本就不關自己的事,但自己又為什麼會突然那麼想關心呢?
 
  面對著自己的反常,擁有白色翅膀的人最後跟自己說在意那麼多做什麼,反正人生的電影演得再美好或再狗血,也不過都是上天已經安排好的人生。
 
  所以她就在THE END字樣浮出時響指一聲關掉了投影,而一黑一白的人也同時消失在這片潔淨的白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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